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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地下了楼,向竹林里寻去,但见一人玉立林中,执玉笛横吹,恰逢此一曲终了,风清露白,三人默然相望,不觉相视一笑。
俞振飞收了笛子:“金会长、白老板,还不曾睡?”
求岳搓爪笑道:“你这笛子吹得我毛都起来了,简直太赞了。”
露生听他说话又俗了,在后面拧他的肉,把金总拧得“哎哟”
一声,俞振飞也大笑起来:“好景难得,这里夜露潮湿,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上前面云台上,我弄壶热茶来。”
他三人都是年轻人,虽然是初次见面,经过这一晚上的事情,都觉性情相投,因此说话也不拘谨。
一起就往云台上坐了,俞振飞自去沏了一壶龙井,拿了些点心,这悠闲趣味真是平生不可多得。
俞振飞问露生:“药吃过可好些?看白老板气色好多了。”
“总是老板来、会长去,也太见外了。
咱们平辈,名字相称就好。”
露生微笑道:“我肠胃薄,平日都带着药的,吃过就不妨事了。”
俞振飞一笑从过,歉意地又说:“今天是我师父听信谣言,他也很是懊恼。
见你吃药睡了,说明天再和你当面道歉,重新商量传习所的事情。”
露生心里是有点委屈的,这时候也不谦逊了,故意问俞振飞:“他不介意我是张小福的徒孙?”
振飞苦笑道:“要知道是这么一个徒孙,杀了他老人家的头他也不会去问,更不会逼你。”
晚上周裕和求岳把露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沈月泉是越听越难受,说:“竟是我们害了这个孩子,要不是当初把张小福逼到无路可走,他女儿也不至于干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
当时苏州四大班对张小福江南封杀、平津追打,张小福红了也是白红,光留下个虚名,在北京又生了病,大家听说是这样,才觉得解气。
谁也料不到他的女儿竟会沦落到操持皮肉生意,这不知害了多少好人家的孩子走了歧途!
这里露生听了,低头叹气:“这和沈老先生不相干,无路可走的人多得是,难道个个去害人?只是我心里其实也不知怎样讲,要说师父,我只认姚师傅一人,但要说这一身技艺,也的确是张老娘传给我。”
“所以这才是最奇的地方。”
俞振飞道:“我师父说,张小福这个人是真正的有才无德,过去常可惜了他学得一身好本事,偏偏走到歪路上,不想他的功夫竟然是这样传下来。
说到底——他的本事是洪福班教给他的,这是老天可怜洪福班的班主,让她九泉下有个传人。”
求岳直接听笑了,沈老先生这个人是太有意思了,站队的姿势不要太耿直,一听说露生是张小福的受害者,立马重新给安了个新人设,得,这回也不是张小福的徒孙了,是受害者洪福班的传人!
露生也觉好笑,想起小时候张老娘常常郁愤难平,他们师兄弟稍有做错的地方,就说“若我父亲还在,把你们腿也打断了。”
原来几十年忿忿不平就是咽不下张小福这一口气。
她一心想着要为父亲扬名立万,谁知今日仍然要为当年辜负的洪福班做嫁衣,真是天道好轮回。
这一段心事解开,大家都觉得痛快多了。
俞振飞笑道:“你也不要得意,说起来还没听你唱过,到底好不好还不知道呢。”
露生抿嘴儿一笑:“听了你的笛子,不还人情说不过去,要听什么,俞大哥点来就是。”
俞振飞略一沉思,“就是我刚才吹的懒画眉,这曲子单用笛子最雅,明月当空,正是曲子里的意境,就唱这个如何?”
——俞振飞小生里的翘楚,点他唱小生的名段,这就是要较劲的意思了,露生也不怯场,点点头道:“咱们轻些,别扰了人家睡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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