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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鲸一出乾清门,吸溜着嘴儿,倒像是犯了牙痛病似的——只要一着急,他就这副模样。
他不知道冯保将李太后怂恿到乾清宫来究竟要和皇上说些什么,凭直觉,他知道没有好事。
一路走一路寻思,不觉穿过了黄瓦东门。
这道门在紫禁城北边的玄武门与东华门之间,过了这道门是一条横街,街南是尚衣监值房,街北是司役监,再往东头走,依次是酒醋面局、内织染局、内府供用库、番经厂、汉经厂、司苑局、钟鼓司等等。
依次走过这些内府衙门,再往南,迎面耸着一座朱漆大门,便是大内司礼监的入口。
从乾清门到黄瓦东门,要穿过南北向的东长街,因那里是皇上及众位皇后嫔妃的居住地,所以一向肃穆安谧。
一入黄瓦东门,情形便不同了,不足一里地的街面上,挤了二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内府衙门,各处供职的牌子火者监工杂役拢共上千人。
这么多人夹杂一起迎来送往搬东搬西,再加上间或的扯皮拉筋争吵打架,所以一天到晚嘈嘈杂杂总没个安宁的时候。
张鲸在横街上急匆匆走了一小半路程,经过内府供用库门口时,忽然门里奔出一个人来,只见他穿着一件圆领红贴里的双袖襕蟒衣,头上戴着一顶马尾丝织成的缀着绿宝石的烟墩帽儿,长得眉清目秀,光溜溜的下巴上闪着瓷光,一看就是个招蜂惹蝶的浪主儿。
他当街拦住张鲸的去路,打了个拱喊道:
“张爷!”
张鲸抬头一看,认出是内廷供用库的总理太监柳如春。
这总理太监是内廷供用库的二把手,他上头还有一个掌印太监。
宫里有个规矩,小太监们为了寻求靠山,往往会拜在一个大太监门下。
若大太监接受了拜礼,小太监便可自称是某某门下,并尊其为爷。
七年前,柳如春还是一个酒醋面局的佥书,拜在张鲸门下后,正是张鲸的提携,他才混到现在这个六品内侍的位置。
眼下张鲸心里有事,见柳如春拦他,便不耐烦地问:
“你有何事?”
柳如春左右瞧瞧,见没有人,压低声音笑道:“张爷,小的答应您的事儿,今儿个办妥了。”
“什么事儿?”
张鲸不解地问。
“夫妻宴呀!”
柳如春挤了挤眼,“小的托付人,把挽口、挽手、龙卵三样儿弄齐了。”
如果不是大内的阉人,叫外头人听了,还真不知晓柳如春说的话是个啥意思。
他说的挽口,便是牲畜的牝物;挽手,即牲畜的阳具;龙卵,则特指白牡马的肾囊,都是阉人的隐语。
却说太监们被阉之后,虽然失了性事的能力,但男人的心态并没有改变,身份儿一高,也想在那“淫”
字上下功夫。
虽不能在床上颠鸾倒凤耕云播雨,但玩玩“对食儿”
过过干瘾也是好的。
更有那一般不可思议处,他们将牛驴等牲畜的牝户阳具——也就是他们说的挽口挽手等不典之物,配之“龙卵”
,合起来制成菜肴待客,称之为夫妻宴。
若门下人用此宴招待主子,才称得上是大孝敬。
夫妻宴吃得多了,方有比较,牛挽口的味道较之它种牲畜为胜,小叫驴的挽手,在四条腿的畜类中,亦高居上游。
即便牛驴,也有讲究。
牛须得是淮河边上两岁口的黄牛,驴则以山西汾州的草驴为胜,龙卵最佳者,却是取自山海关外的嘶风胡马。
这三样凑起来的夫妻宴,才称得上极品。
大内的貂珰,虽然常常都能吃到夫妻宴,但能吃到上述那种极品的,却又少之又少。
一次闲谈中,张鲸说一直未曾吃过正宗的夫妻宴,颇以为憾,在场的柳如春便拍着胸脯说他来想办法,一定让门主儿了这一桩心愿。
张鲸当时并未当真,笑笑过去了,却没想到几个月后,柳如春真的谋回这三件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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