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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狗儿与陈大毛被提出州府大牢时,已交了亥时,除了那些青楼酒馆尚灯火辉煌开门纳客,街上已是悄没人声。
一行人踏着迷蒙月色,迤迤逦逦走进了税关衙门。
却说早晨出事以后,金学曾心急火燎从铁券巷赶回衙门,老远就看见段升魂不守舍候在他的值房门口。
一见到他就扑通跪下,一五一十说明事情原委。
上街巡税,本不是金学曾的主意而是他自作主张,见新来的堂官为欠税问题一天到晚愁眉苦脸,便想上街捉两个“钉子户”
打开缺口,本是立功心切,谁知误伤张老太爷闯下大祸。
金学曾听完,恨不能一脚踹死这个二杆子。
他强忍了好一阵子才压下怒火,对段升说道:“祸已闯下了,后悔也没有用,你且退下,随时听候调参。”
段升原以为堂官会大发雷霆,至少会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再挨一顿毒打,弄得不好还会被扒了官服戴上木枷送进监牢,万万没想到金大人只轻飘飘说这两句就把他放了,心里已是十二分的感激。
金学曾如此处置也有他的打算,来税关一个多月,对衙门里的属官差吏他一直留意观察,发现段升这个人虽然对税户态度恶劣,但很少敲诈勒索,本质并不算太坏。
税户中老实人居多,但也有胡搅蛮缠抗税不交的刁民,这些人只认得翻眼睛强盗不认得闭眼睛佛,对付他们,真还得段升这样的活阎王。
基于这层考虑,金学曾决定放段升一马。
见过段升之后,金学曾又立即把全税关的属官差吏集中起来宣布纪律:一、事情既出,当事人既不能推诿责任,更不可背上包袱,有什么祸事,堂官能担当的尽量担当;二、不能排除会有人借此机会攻击税关衙门,大家出门公务,要谨言慎行,再不可添下新麻烦;三、税收是朝廷大政,偶然事故不能干扰税关既定方针。
诸位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万不可一蹶不振,败坏衙风;四、若再发现有人吃里爬外,欺瞒堂官或为虎作伥,一定严惩不贷。
开过会后,衙门里弥漫的一股子惊慌失措的情绪算是稳定了下来。
在衙门里做了紧急安排之后,金学曾才急匆匆赶往大学士府,他想当面赔罪,谁知老太爷拒而不见。
吃了闭门羹,他怏怏出得门来,见赵谦的官轿一直停在外头,心中顿起疑惑:“老太爷伤势严重不见客,为何赵谦却在里头猫了大半个时辰?”
把前后事儿联起来一想,他不禁打了一个寒噤,预感到赵谦要利用这件事大做文章了。
晚饭时,他把税关六品主簿张启藻找来,一同喝了几杯闷酒,这张启藻是从户部京仓七品大使任上升迁现职,与金学曾同时到任,金学曾前年秋上去礼部查账,这张启藻就是他的助手。
这次来荆州赴任,金学曾特意向部堂大人要求再把张启藻调来襄助。
缘于这层关系,在赵谦眼中,这个张启藻也是一位“插楔子”
。
在这敌友混淆阴阳未判之时,张启藻成了金学曾在税关中惟一可以信赖的人,他把张老太爷拒见的事情告诉了张启藻,问他如何看待。
张启藻是个账务专才,遇上刀光剑影作奸犯科之事素来气短。
听了这消息他闷葫芦似的愣了半晌,才拐个弯儿答道:
“听说首辅大人是个孝子。”
金学曾听懂这句话的含义,回道:“首辅是孝子,这个不容置疑,但首辅更是良臣。”
“此话怎讲?”
“赵谦倡议给首辅在这江陵城外修了一座大学士牌坊,你知道吗?”
“知道,那一天,你不是领我一起去参观过吗?修得真是壮丽,这赵谦会来事儿。”
“可济兄,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金学曾挤挤眼睛,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我来荆州前,首辅召见我,还特别提到这座牌坊。”
“他怎么说?”
“他说这是乱弹琴,要拆毁!”
“拆毁?”
“对,拆毁!”
金学曾的口气不容置疑,“首辅说他最厌恶的事就是欺世盗名,当然,还有假公济私。”
张启藻佩服金学曾沉得住气,任何时候都表现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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