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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鸠酒就这样草草地结束了一个年轻妃子的生命。
算起来,那罗氏不过十八左右,才进宫不过短短几月,却是连命都赔了进去。
前阵子,这罗氏还仗着家世和位分耀武扬威,惩治了连着何孟婕和段淼在内的好几个妃嫔,原本的仗势欺人在罗氏死后,那些不伤及人性命的手段也都变成了无伤大雅的唏嘘,除却被欺负的几位妃嫔,大多数人都还是觉得,活着总比死了的好。
除了皇后年纪尚小,大部分的妃嫔们都是十七八岁、十八九岁的样子,皆是在陛下登基前都未许婚约,待字闺中的世家、官家女子,也都对罗茜惩治人那一套再熟悉不过,谁在家中、族中未遇到类似的情形呢?也就是罗茜太张扬了点,仗着自己的小家世和位分,刚一进宫就对人下了刀子给自己立威,做得过了。
眼瞧着罗茜被喂了鸠酒,她所在的罗家,正做着从四品武将的父亲立马被降了职,成了从五品的千总,表面上看着从从四品到从五品不过两级,两级的差距兴许过两年走动走动也就上去了一级,再表现好一点,做做政绩,官复原职也未尝不可,但时人也都知道,这四品五品的官位就是一个分水岭,很多人终其一生,恐怕都在五品的位置上徘徊,成不了四品的大员。
这罗茜的父亲汲汲营营好不容易得了一个从四品的位置,女儿又成了贵姬,正是高兴的时候,却不想一道圣旨一杯酒,就打破了他多年的经营和美梦,而他最该怨怼的女儿,却已化了一抹孤魂散在了世间。
最要紧的,却还是这罗茜是陛下自登基以来严惩的第一个妃子,妃嫔的宠辱,多多少少都会牵连到家族,却没想到,罗茜的父亲在朝堂上直接受到了斥责,请罪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捂了嘴拖到侧殿施了杖责,而后又连降两级,且不说在场的官身们如何联系着自己在后宫中的女儿让她们小心谨慎,只瞧见罗茜的父亲这一副光景,便知道罗氏靠着罗茜父亲起来的这一脉算是败了,新帝刚刚登基便被重罚,定是没有再起复的可能。
罗父一败,罗氏便再也无法风光起来,尤其是背了一个教出的女儿在宫中残害他人的名头。
所以说这后宫之事与朝堂也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后宫出了事,累及前朝的家人,而若是女儿受宠,那家人也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所以才有那么多家族,明知道宫中艰险,也仍抱着一丝丝的万一才有的希望,而将自己疼爱的女儿送进宫中与人厮杀搏命,而那些进宫的女子,很大一部分,对这近在咫尺的荣华也是痴迷,为此不惜做出违背了自己良心的事情,一边沾满了鲜血与仇恨、夜不能寐,一边去享受那无边的荣华富贵。
帝王妃嫔之事,最是隐晦,何况在后宫之中获罪赐死的事呢?所以这罗茜被赐死,究竟是为了什么,具体的却没有人能说得清楚,偶尔有几个世家大族知道一两点自家女儿传出的内情的,也是指着天,说一句天威难测,半句多得也不肯透露,但传来传去,却总是多多少少打听到和宫里的柔贵姬有一点关系,顿时,文清婉的荣宠的风头在街头巷尾便都有了耳闻,而沈湛也像是传闻中所说的一样,对着文清婉多有爱怜,流水的赏赐倒是其次,柔贵姬身子不好,便派了名御医专号她的脉,旁的什么都不用管,有的时候沈湛罢了朝便去了柔贵姬的宫里,哪怕她身子不适不能侍寝,沈湛也未曾离去。
这样一来,不知有多少妃嫔暗地里咬碎了牙,平日里陛下去柔贵姬那儿也就罢了,好不容易碰着她无法侍寝的时候,却仍然霸着皇帝,更可气的是,后宫之主,皇后娘娘却对此事却似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甚至对那柔贵姬也多有照顾,偶有得来的珍贵药材,她也是一个不留全赏赐了那柔贵姬去,后宫之人,有的认为皇后娘娘不愧是天下主母之典范,贤良淑德端方大度,但也有人认为皇后娘娘就是一个花架子,连一个贵姬也要让着三分,更是让人看不上这个连样子都没有长开的丫头。
幸而陛下除了偏宠柔贵姬,对柳贵妃和虞婉容也多有偏爱以外,对着这小皇后却也是诸多照顾,后宫中人也都不是傻子,见这小皇后也仍得着陛下的欢心,陛下对她也甚为敬重偏爱,也都在明面上恭恭敬敬,因此,自罗茜之事后,后宫之中除了争宠外,倒也平安无波地过到了中秋前夕。
这天,宋弥尔正在自己的宫中搭了躺椅睡着。
已是临近旁晚时分,虽是还未到晚霞,但太阳的光芒已经弱了下去,斜斜地铺在靠西的位置,发出了柔和且温暖的光芒。
宋弥尔就是在这样的光芒下,悠闲地躺在院中的椅子上吃着葡萄。
清和坐在她的旁边,净了的素手正熟练地以半点不碰着果肉的情形下剥着葡萄皮,剥出一颗,便放在宋弥尔手边的琉璃盏中,那琉璃盏中已堆了不少晶莹剔透的葡萄,一颗颗随着清和不停地将葡萄投入,都在哪儿晃动着,散发着葡萄的清甜香味,诱人食指大动,那琉璃盏旁边还放着一个大号的瓷杯子,里面盛满了清水,想是宋弥尔拈了葡萄后净手用的。
宋弥尔随意地躺在椅子上,西边的阳光默默地透过她身旁铺陈了一大片的葡萄架子,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她随意地屈着一条腿,美目半阖,右手是不是地摸了颗葡萄含在嘴里,左手正轻轻地打着拍子。
在宋弥尔的右侧不远处,正有一名女子在奏着古琴,正是《阳春》一曲,这古曲《阳春》本是奏的万物之春,和风淡荡的意思,曲调扬扬,流水汤汤,而如今夏日正浓,虽说已是临近黄昏,但热气却也未曾消散殆尽,原本的《阳春》奏来,在这盛夏里不免就有些单薄,却不想着奏曲之人灵灵淙淙,将这《阳春》之曲奏出了炎夏之中的一抹柔光和欢平之感,让人听之忘忧,也忘却了夏日的炎热,放佛正置身于流觞曲水旁,说不得便要闭着眼睛伸手去一只飘在溪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可见这奏曲之人曲艺之高,不仅能奏好这一曲《阳春》,更能将这《阳春》的意境换个调子,堪称大家。
一曲终了,正坐在宋弥尔另一侧为宋弥尔徐徐打着扇子的浴兰,扇子顿了好一阵,才又低声叹道,“朱律的音律又精进了不少。”
原来奏出那样柔和灵动曲调的,竟是平日里看起来泼辣胆大的朱律!
若是有旁的人瞧见了,恐怕要惊得瞪大了眼睛。
谁会想到,平日里那般强势泼辣的女人,却能弄好古琴,更是能奏出如此清灵之音,然而她们恐怕更想不到,能奏出如此清灵之音的人,竟还是个武学大家!
旁人从来都只知道皇后身边的朱律性格强势爱出头,却从不知道她居然能静下心来,弹得一手只有那风月细腻的人,才弹奏得出的好琴,更不知道她还是个武学奇才!
朱律止了琴,在余音缭绕间缓缓起身,款款朝宋弥尔处走来,眼中含笑,仪态万千,竟是半点也看不出在外人面前那泼辣的样子。
宋弥尔身后的浴兰瞪了眼朱律,语中似有埋怨,“娘娘,朱律是不是又背着我偷偷找你学琴了,弹得越来越好,琴比我好,武功又比我好,以后我怎么让她听我的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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