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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气什么?”
露生拉低雨衣的帽檐,“孙大总统当政的时候,也没见把钓鱼巷里的女子都救出去安置。
烟土这种东西,世人皆知不好,若不戒反吃,那就是自寻死路。
好在是重庆和成都也知道这是丑事,不曾公然倡议。
也许是刘神仙私自买卖,也未可知,我喜欢不喜欢又有什么要紧。”
“你最好真的这样想。”
林继庸笑道,“刚才你叫我出来,是不是打算去成都跟刘湘告状?”
“哪有——”
“你是戏剧名家,脸上的表情像论文一样精确。”
林教授伸着头,拿手点自己脸上的四个角,“喏,我、要、告、状——”
一旁撑伞的丁老大忍不住笑出来一声,露生气得回头道:“笑什么!”
自己也耐不住笑了,林继庸拽了他笑道,“你呢,有一些忠臣的毛病,喜欢文死谏武死战的,其实大可不必。
人人心里都有难处,不能万事都以你那套道德标准确定,大局不错就够了。
这种昧心钱你们安龙又不是没挣过,权当是劫富济贫。”
合着林教授是在这儿打预防针了。
丁老大亦道:“林大先生说得有理,小爷不知道这里头的利害。
管住自己就好。”
雨势逐渐大了,雷声在幽深的峡道里变成龙吟一样绵长不绝的低吟,间着纤夫们呐喊的声音。
露生自恃有雨衣,将伞让给林继庸,自己在雨中站着,忽然听见雷雨声中传来低沉的歌声——心头打个寒战。
问林继庸:“这是什么声音?”
“拉纤呢。”
“喊的号子?这也不像。”
“不是。”
林继庸也侧耳听,“号子是号子,这是好多人一起喘气——喊不出来,你咬牙使劲也是这个声音。”
露生一时听得怔住,他听惯了戏台上符号化的音乐,第一次听到这样原始的歌声,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它自有天成的节拍和韵律,包含血泪生死的苦难的声音,对抗着雷雨和江流,明亮的呐喊是它的鼓和板,人的呼吸才是吟唱,一声一声的叹息接续起来的曲牌,声声慢,还是满江红。
林继庸歪头看他,林教授兔子弹跳:“不冷吗?往上去还有呢,越到险滩越好听。”
这场雨到第二天早上也没停下来。
但第二天上午,安龙的船已经在盘滩了。
王宝驹垂头丧气,也跟在露生身边。
林继庸当然是不赞成搭救这个傻叉的,奈何露生道:“并不是我可怜他,他牵扯到这件事里,我又明说了是他的朋友,若放着不管,只怕他恨我。
万一事情闹大了,搅得我们不得安宁。”
林教授亦解其意,但凡人遇上祸事,最恨的不是罪魁祸首,反而是没搭救自己的人。
就比如船坏了,他不恨自己不小心、也不恨造船的马虎,只恨路过的人没拼命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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