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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啊,我那个时候明星开演唱会,都会有个特殊的曲目,是把自己的成名曲混成一首歌,每首唱两段,这样显得特别嗨。”
求岳把戏单子放在手上转:“我看你比较惆怅的就是不知道哪一出戏好,都是各有长处也各有缺陷,要不然咱们不唱完整的一出戏,就唱最精彩的选段,选两三个,让大家过瘾,你看这个怎么样?”
其实这倒不是什么创举,贵人们做堂会,就是这样点散出,后世叫做“折子戏”
。
露生有些动心:“可不知这样是否太标新立异?”
“哎,我告诉你,后来中央台的戏曲春晚,基本就是这个形式。”
求岳笑着,将他鼻子一拧:“再说了,你跟我混,你还怕标新立异?我们俩非主流是第一次?”
露生听他说,也笑了。
就是正月初十,立春这天,白露生在得月台开戏了。
这一天的开春是真正的名副其实,一声莺啼动春晓,虽然不至于万人空巷,夫子庙也是人潮涌动,用绢花隔出一条彩道,从白天开始就有丝竹清响,喧嚣闻于室外。
戏是黄昏开的,符合秦淮河夜夜笙歌的旧俗,露生从后台的窗子里看见红殷殷的一汪太阳,醉卧在秦淮河上,照得整个屋子都是喜气,灯也红、帐也红、珠罗玉翠都是红。
想起姚玉芙临别前问他:“你记不记得当年跟我说的话?”
“记得,我说不要千万人知我,一人知我,就足够了。”
“所以为师的问你,现如今你重施粉墨,是为什么?”
露生闻言,起身退立,俯身下拜,姚玉芙听他金声玉振地回答自己:
“我要梨园佳艺传百代,要我师宗耀门楣,要我辈伶人不自贱,要秦淮河上有新声。”
他举目回望于玉芙,“还要千万人知我这一颗心。”
姚玉芙有些热泪涌上来,摸摸他的脸,把一个点翠凤凰钗交在他手里。
“陈老夫子,当年给我的。”
他说:“拿着吧,好好唱——孩子啊,从此以后,不做笼中金丝雀了!”
外面锣鼓响了,露生不慌不忙,把凤凰钗轻轻簪在鬓上,拿起胭脂笔来,把笑意抿到胭脂里。
他知道外面等着他,千百人的眼睛和耳朵等着他,有一颗心,也等着他。
夜色垂落,胡琴响了,白小爷出来了,这亮相的一瞬间是全场的寂静,连秦淮河也寂静,初升的月亮隐入微蓝的淡云中去,闭月羞花的模样,看客们听见珠翠琳琅的声响,丝绸迎着清风的声响,伴着秦淮河的桨声波影,一声胡琴,贵妃唱了: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他们又看见这个明艳娇媚的笑容了。
刹那间月亮出来了,初十将盈而张的明月将漫天的月华都撒在这条胭脂河上,自古至今皆如一的,它曾经这样迎接柳如是,也曾经这样迎接董小宛,而它现在迎接的不是花船上挫磨哀愁的芳魂,而是全无拘束的一颗心,秦淮河千百年来就盼着这样真情真意的一颗心,陈圆圆未曾求到,柳如是也没有求到,秦淮八艳都蹉跎,可她们现在看见了。
看客们不知为什么,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朝见贵妃一样地都站起来呐喊鼓掌,震天的彩声,也不是为了白小爷一人,是为了秦淮河上百年来一颗又一颗的芳心。
“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清声朗韵,比往昔更胜。
他们知道他沦落过、破败过,和秦淮河一样浑浊了,都惋惜他自甘堕落,也笑话他志向浅薄——谁知有今日,再见美玉现明光,他光彩照人地回来了!
这一天先唱了贵妃醉酒,然后是天女散花,这两个戏都是梅先生所授,吉祥意头,也光艳,看客们就是想看他在梅兰芳那里学了什么,今日餍足!
唯独唱到第三个,这一出不是京腔,在后面换了好一会儿的头面——丝竹一响,看客们泪也下来了。
《占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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